【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与和讯网无关。和讯网站对文中陈述、观点判断保持中立，不对所包含内容的准确性、可靠性或完整性提供任何明示或暗示的保证。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请自行承担全部责任。邮箱：news_center@staff.hexu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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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萌生：从齐白石到黄永玉”艺术展中，有一个特别的单元：以“十二个十二个月”为名的X（代表未知数）展区，内容聚焦在黄永玉与十二生肖创作上。
展览名称中“萌生”二字就来自此单元：卯，律合夹钟，万物萌芽；辰，律合姑洗，万物生长。夹钟是中国古乐十二律中的六阳律之一，姑洗是六阴律之一。关于阴与阳，最直观的表达莫过于给中国艺术带来灵感的“太极图”：一虚一实，阴阳相生，周而复始。古人由此对宇宙产生了这样的看法：一切都处在运动、变化和发展中。“萌生”这一主题与十二个十二个月特殊单元，将马克思的美学思想“自然的人化”（或称“人化自然”）具象化了。
“自然的人化”具象化
李泽厚《美学四讲》（2019）中解释了马克思的“自然的人化”，他认为自然的人化包括外在和内在两个部分，内在自然的人化，定义为“动物的感知、欲望、情感变成人类的感知、欲望和情感”。这让我想到商代晚期文物鸟形铜酒器妇好鸮尊。在河南博物院官网有这样一段介绍：猫头鹰昼伏夜出的习性、无声的飞行、锐利的喙爪使其拥有了勇猛、威严的形象。妇好是商王武丁的妻子，但她更是战功卓著的军事统帅。妇好墓随葬品中，在多件青铜器上发现有鸮形纹饰，是妇好能征善战的体现。在妇好鸮尊这件文物上，猫头鹰成为了人的审美对象。
在“萌生”展中，大量作品都包含着这样的审美对象。除了齐白石和黄永玉两位大师的作品，观众还可以看到虚谷、任伯年、王梦白、徐悲鸿、吴冠中等20位古代和近现代艺术名家，以及金宇澄、周春芽、赵半狄、徐累、丘挺、泰祥洲等15位当代艺术家以动物为主体的作品，动物种类可谓包罗万象。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黄永玉的《黄灯与十孩》和周春芽的《斗犬》。这两件作品的审美对象都是狗，但是从形式和审美意象上形成鲜明对照。对照体现出了艺术家通过实践和创造所取得的自由与感性现实之间的不同。这些不同之处，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缤纷的互为内容的人文世界。
《黄灯与十孩》 黄永玉 2013年
纸本水墨设色 69cm×68.5cm
黄黑妮 提供
两幅作品均出现在第二单元的入口处，一个在左，一个在右。黄永玉的作品《黄灯与十孩》上的题跋写道：“阳历四月十七日为舍下十小犬满月之庆，敬请阁下大驾光临，席设万荷堂大堂。以姓氏笔画为序，过时不候。敬谢礼品花篮，入场请勿携带儿童及宠物，以防不测，特此声明。”落款为万荷堂主人，并写有“黄灯、球球同邀”。
《黄灯与十孩》画是的十孩（十只小狗）在它们的妈妈黄灯腹部吃奶的场景。作品上面有黄灯和球球“父母二人”按下的小脚印，显得一丝不苟，真诚并周到。黄灯的眼睛看向前方，呈现出一副凝神静气的神态。在这幅作品中，狗显然不再是自然界里的动物，而是黄永玉的家庭成员，更是作者相比较人而言诉诸了更多喜爱的对象。画的旁边摆放着一幅狗围绕在黄老身边的照片，让我们看到了老人与狗日常的相互陪伴。一如黄永玉的风格，以题跋搭配画面，点名画作的目的。
《斗犬》 周春芽 2007年
布面油画 199cm×248.5cm
永乐文化 提供
在它对面是周春芽的作品《斗犬》（2007），作品介绍上同时提到了他的另外一幅作品——位于大阶梯上的《绿狗——行走的黑根》（2008）。周春芽画狗，同样是因为他曾经养过一条情同家人的德国牧羊犬。展览介绍中提到两幅作品的作用：斗犬，给展览带来视觉冲击与“破坏感”；绿狗，流露出真正的生命力与生命的样子。在画面中，《斗犬》同样用了《绿狗——行走的黑根》的留白构图。三条斗犬以绿色为主，这让红色的舌头看起来非常夸张，它们的神态和耳朵的形状各异，说明地位和年龄的差异。它们的大脑袋和锋利的牙齿证明斗犬并非字面意义上的“宠物”，而是依然保持着野性的动物。在艺术家掌控下流淌至画面底部的油画颜料，让我想到“落水狗”这三个字，一个从字面意思慢慢演变为形容落难且无助之人的词语。
《绿狗——行走的黑根》 周春芽 2008年
如果说动物的感知、欲望、情感可以变成人类的感知、欲望和情感，那么画面表现的则是人对世界的感知。我们看到的是艺术家眼中人与人之间的紧张、压力和束缚感，周春芽用简单形象的技法代替了复杂叙事。这时候再看回大阶梯上那只看起来压力很大很紧张且吐着鲜红舌头的“绿狗”，能感觉到它似乎是在提醒进入展厅的人们：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自然的人化”蕴含中国哲思
进入展厅，你会发现感叹是多余的。首先看到的几幅作品中有黄永玉的《达摩伏虎》。画上有题跋曰：“若能亡己，一切本无。达摩说。”这幅作品传递出这样一个意境：如果心中没有“我”（比如欲望、邪恶、贪婪），什么都不存在（比如规则）。如果没有人的恶，怎么会需要法律和规则？黄老92岁时完成的《文苑图》是中国传统人物画重要主题之一，内容是文人雅集。黄老的文苑图是一幅庆祝新年的画作，但画面上并没有人物，而是一群猴子以及它们的美酒和桃子，席间散落着书：有胡乱翻开的，有正在被围观的，还有堆在一起作为靠枕——好比会稽山阴的兰亭雅集上的王羲之与群贤。饮酒赋诗后的人，回到原始状态的“人”，忘我的人。没有了“我”，也就没有烦恼，都是幸福。
《文苑图》 黄永玉 2016年
纸本水墨设色 179.5cm×49cm
黄黑妮 提供
《达摩伏虎》旁边是充满辩证的一组关于老虎的作品。《达摩伏虎》中，老虎象征欲望与恶，但在《青缎地平针绣虎镇五毒纹肚兜》中，老虎却是英雄。五毒分别是蛇、蝎、蜈蚣、蟾蜍和壁虎，端午节上经常看到以虎镇五毒为题材的手工作品，古人以此祈求避瘟驱邪。自然的人化体现了人支配自然的自由。
《达摩伏虎》 黄永玉 1990年
纸本水墨设色 95.5cm×179.5cm
黄黑妮 提供
在自然人化的过程中，我们也看到艺术家的反思。《申徒嘉演义》上那只无力且可怜，一点都不漂亮的“鸟”会不会让你留步？画上的文字大意是，黄永玉用一张画换回了在官园鸟市中的一只鸟——一只不因赤裸自卑、在笼子里“引吭高歌”的画眉。它让黄老想到崔健的歌曲《一无所有》。将它买回家后，鸟不再歌唱，一周后就死在了笼子里。鸟儿样貌虽丑，在鸟市上却神情自若，这让黄老联想到《庄子》里的申徒嘉，一位地位卑微但却有着至高自信美德的奇人。自然的人化过程中，也让人沉浸在中国悠久的哲思中。徐悲鸿完成于1928年的《九方皋相马》的画面中也深深渗透着这样的智慧。“九方皋相马”是来自《列子》的一个故事，画作的左右两部分均有题款，左边记录的是秦穆公召见伯乐就如何寻找到千里马的对话，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抓住事物本身的重要性。还有一个结论就是我们常常听到的那句话：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寻。
人化自然的过程中，是人类自由的表现和确证。如果没有人类的实践，这些动物也就失去了审美价值。
文|姜莉芯
编辑|史祎
本文刊登于2024年12月20日《北京青年报》
